《大地》三部曲中皖北地方景观美学的体现
赛珍珠熟悉宿州的地理情势,宿州传统而又经典的庭院、大地和小山意象在她的《大地》三部曲中都得到了合理的运用,且审美趣向与传统审美价值保持一致。以下笔者就此问题加以讨论。
1 大致的地理形势
尽管根据赛珍珠作品以及传记等文献,早已明确《大地》的创作背景是在皖北,以宿州为原型,但关于此点,基于地方志及地方形胜的观察,还是有必要补充一二。
赛珍珠在《大地》三部曲第二部《儿子们》中,描写王虎去夺取家乡附近土匪的地盘时,提到方位和景观:“他只想把队伍带到他老家那一带去。他老家的西北方向有一片山。”[1]“他脚下的这片地真好,只有一些很矮的小山头,大片的河谷地带全是新种的冬小麦,已经长出嫩绿的麦苗了。西北角的小山突然拔地而起,形成参差不齐的大山。”[1]408这和宿州地区所拥有的不多的山地,不但方位相同,而且形势也类似。在宿州的西北方向,有一些不算高的小山,宿州境内山地的最高峰龙脊山,正位于此处,这与小说中“大山”的名称“双龙山”[1]411(Double Dragon Mountain)有一字相同。这座双龙山两个山峰之间有一块山谷,是“强盗的老窝[1]411,而龙脊山东南山谷中的芳岩寺(今名大方寺)在解放前也正是土匪盘踞之处。因此,可以设想,赛珍珠在跟随布克充当翻译,进行农业推广工作的过程中,或许到过宿州西北这片区域。而这里已在距城直线距离30余公里,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想赛珍珠在宿州一带的活动范围。
小说中此处的季节背景是秋天,因为“新种的冬小麦,已经长出嫩绿的麦苗”,确切地说,应该是10月下旬。“第二天,天刚亮,王虎便起身走出庙门。山里雾蒙蒙的,王虎已看不到其他的山头,一切都被大雾笼盖住了,王虎独自一人,有一种躲到世外桃源的感觉。”[1]413笔者也曾经在这样的季节爬上那一带的天门山顶,也正是对面不见山头,只有雾气中隐现的青黑的松塔。这种对地方风物精确的描写,说明赛珍珠游踪之所及的可能性。这正如她在自传中回忆“南徐州”生活时所说的:“那些年我走遍了穷乡僻壤。”[2]
2 独特的大地美学
大地的美和生产有关。海德格尔认识到了这一点,说道:“通过建立一个世界并展示大地,艺术作品实现了二者之间的抗争。作品的存在处于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之间。由于冲突在亲密的统一中达到顶峰,作品的统一性便出现了。冲突是作品动荡不已并不断加剧的聚集。如此显现的作品的宁静在这种冲突的亲密中出场。”[3] 因为这一结论是借助于分析凡·高的一幅画《农鞋》而达至的,“它浸透了农人渴求温饱、无怨无艾的惆怅和战胜困境苦难的无言的内心喜悦,也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颤抖,以及死亡威胁中的恐惧。这器具归属于大地……[3]430 因此,这里所言的冲突,主要包孕着人与大地间生生不息的关系。
大地的美即在于此,赛珍珠也正是如此表现的,即这一点完全体现在她对大地以及农人与大地关系的描写中。在她的作品中,农人攥住土地像攥住性命,思恋而休戚与共。因为大地供给一家人的吃与喝,和生命与劳作有关,于是,在审美状态上,也是动静有度的诗。或雨或晴,新苗旧草的消长中,大地的黎明与黄昏皆抒情,并包含一种永恒的召唤:“夏季结束的一天来到了,早晨的天空像洗过一样,又蓝,又爽朗,宛如无边的海水。一阵清新的秋风从田野吹过……在干燥凉爽的风里,他的土地在烈日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这时,一个比爱情更深沉的声音,在他心中为土地发出了呼唤。”[1]168又在所有的动作和时间里体现出宁静,“他们干着活,一起沿田垄移动,一起让田地结出果实,谁也不跟谁讲话。”[1]24在劳作里收获宁静。
春天到了,暮色里,桃花灼灼,竹影摇曳,薄雾绕柳,这是大地上赛珍珠最欣赏和常描写的景物,是生命和乡土毫不掩藏而迎向春天的风景。当赛珍珠说绿野上粉红的桃花如雾的时候,她应该是真的看见并感动于那轻轻漂浮在春天傍晚的樱花和桃花的轻雾[1]528。同样的春天,年年按时吐蕊、吐翠的桃柳,她从不同的时段和窗口反复加以摹写。
直到今日,远未患大城市病的宿州,依然让人感觉云天不远,宁静不远,民歌和过去不远,天父地母,小城承接天空的大地依然有神性的尊严。
赛珍珠与现代中国最宁静的岁月巧遇,并置身于彼时最宁静的乡土,以她的才华和情感组织起一片原乡的风景,展示出大地淳厚的面貌,令大地与存在处在海德格尔所言的“让……是”的“自由”关系中[4],赋予表征上貌似空漠的大地以意义,建立了一个东方农业民族的世界,让一代代读者能重温一个回不去的田园。